“下节课什么课？”江波涛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。
“嗯…政治。”周泽楷看了一眼黑板，视线又落回桌面。
江波涛枕着胳膊看周泽楷，等待眼睛由晕暗到清明、血液由麻木到顺畅的过程。可周泽楷侧脸实在太好看，恍惚间和什么男明星重叠，又不一样，江波涛开始仔细回想上周看过的电影。他眼睛还是花的，节能灯管变成两道刺眼的白光，阴森森冷冰冰。
“你睡吧，这节课讲评。”周泽楷又说。
语文老师还举着试卷在教室另一侧的过道反复晃悠，江波涛掏出表看了看，还有五分钟下课，索性爬起来，从课桌翻出饼干垫了两口。“待会吃什么？”他漫不经心问了一句，腿还是麻的，他伸出胳膊揉了揉。
“想吃面。”
“嗯，那去后门吧。”他转了转笔，眼睛看向窗外。
高三教学楼边上种了一排银杏，好像昨天还满树银黄，今天一看，早就掉干净了。
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的，醒来时政治课已经上完了，周泽楷不在座位上，不知道上哪浪了。他一般不会叫醒他，江波涛伸手碰了碰，从肩上滑落一件校服，周泽楷的。
前桌的两个女生凑在一起，手机横在两张课桌中间，播放着不知道名字的日剧。江波涛有时候觉得做女生真好，所有亲密的举动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。
他翻了翻桌面，从周泽楷桌上扯来政治笔记，补上了错过的一节课。最后一个字写完的时候，刚好预备铃响了，周泽楷和叶修黄少天前前后后进来，大概是去厕所抽烟。他没闻到什么烟味，周泽楷身上总有种寡淡又干净的气息，可内心却炽热无比。
放学时下了点小雨，两人扣着外套的连帽挤到面馆。江波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菜单，无意间挪到了伞架底下，直到雨水打湿鞋尖才反应过来。某一桌上有些熟人，周泽楷先去拼桌了，江波涛点完单后张佳乐还在嚷嚷，男生的话题无非就那么些，聊着聊着说到下周的联考，哀鸿遍野。
张佳乐是学理的，显然与桌上的大半文科生不搭调，凑过去跟王杰希谈论上次化学小测去了。黄少天罕见的没说什么，大概是顾着吃面太忙。
周泽楷在饭桌上从来没什么主动权，从善如流地选择跟黄少天一起埋头吃面，江波涛和叶修扯了一会，关于考试范围和题型大纲，学霸交锋，旁人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。
“下周艺术生会返校，你们听说没。”黄少天拿手机刷动态，叶修从饭桌另一头够到辣椒酱，稀里哗啦一通倒，“听说了，回来拿通知。”
“其实是收钱。”黄少天补充。
“那敢情好，给你制造机会啊。”
“滚。”他踢了张佳乐一脚，“他们上午会来学校，哎，王杰希你们班还有空位吗？他说本班位子被清了。”
“没有。我们班理科，没什么艺术生。”王杰希平淡地答。
吃完后叶修他们要去隔壁烧烤店撸串，接着上回继续拼酒，这个江波涛就是外行了，赶紧带着周泽楷撤退。周泽楷酒量可以说非常不错，但一个人擅长喝酒不代表他喜欢喝酒。
外边的空气清洁而凛冽，江波涛猛灌两口，把肺里污浊的油烟排了个干净。有几个女生对周泽楷纷纷侧目，江波涛看着心里偏偏就是不舒服，但他不好做什么，只拉着他快走了几步。
周泽楷的态度其实挺明显的。他爱玩，也很有原则，至少在江波涛看开，他没对哪一个认真。他高一好像有女朋友，时间久远难辨真伪，江波涛那时候还跟他不熟，也不想打听。远离餐馆人声鼎沸的喧闹，一时之间小路上安静得有点失真。
雨已经停了，只有行道树的长青叶还挂着水珠，周泽楷沉默不言，江波涛听见他的呼吸，是一种平稳又热切的节奏。他也逐渐安静下来，突然意识到还抓着周泽楷的手腕，于是迅速地松开了。
周泽楷往前走，也没有回头，也没有说话，出乎意料地伸出手，向身后又握了回去，静悄悄地磨蹭着他袖口那一块皮肤。
江波涛僵着四肢，进也不是，退也不是，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，周泽楷突然转身看了他一眼。他是真的长的很好看，一双眼睛赏心悦目，他们什么也没说，什么也没做，这么莫名地对视着，可江波涛觉得他好像要在这安静的三秒钟真空里爆炸了。
教学楼整齐的灯光伫立在另一端，操场黑压压没有人影。这一条通往后门的路总是很长，公交站牌沾满了焦黄的铁锈，有一洼水坑折射着斑斓的光影，车轮碾过，支离破碎。